《落水狗》里的情报传出去，是个什么鬼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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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部电影上映的时候我正读大学，当时并没有去看。最近重新找出来，才发现是一部非常精彩的谍战片。

麦家的原著我没读过，就电影言，这是个拥有两个以上母题的复调式结构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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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一母题为「谁是鬼」，其二则是「如何将情报传出去」。

第一个母题会让人想起昆汀·塔伦蒂诺的电影《落水狗》。而如何将情报传出去。单是这个命题，就不难联想到博尔赫斯的《小径分叉的花园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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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结尾，「老鬼以生命换情报」这一情节设置，更是对《小径》里「杀死阿尔贝」的遥遥致意。 #

博尔赫斯对东方的古老中国充满幻想。在《小径》里，他塑造了一个中国天才小说家崔朋。就其人行迹来看，崔朋更像是博尔赫斯本人的映射：迷恋无限、迷宫与文字游戏，具备一种近乎无意义的博学，甚至他本人的一生也充满晦涩甚至是无解的符码。 #

尤其具有宿命色彩或者说讽刺意味的是：他的后人阿尔贝，最终也将会作为一个符码、一个具有特定指向意义的符码死去。 #

这令阿尔贝的死像是一场献祭。 #

那么在《小径》这样的故事中，很显然，情报是比命重要的。 #

因为情报是「符码」，而「符码」才是本体。

当然这一主旨《风声》是无法照搬的。中国独特的创作背景会让它显得不可理喻，至于作为商业类型片上映，更是要考虑观众趣味、以及审查因素。

于是《风声》的谍战背景、家国情怀，尤其是同志对水火中人民的满腔热爱，代替了单纯的「符号」。革命任务大似天，同志的鲜血不能白流，无谓的牺牲必须被降至最低限度。

故，情报当然要比命重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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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「符号」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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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记得《风声》上映的时候有句广告语，叫「风声之后，再无传奇」。

传奇在中国有多种意思，有时候会用来指一种文学体裁。

比如说《虬髯客传》（非清真）、《补江总白猿传》，就是非常著名的唐传奇。 #

传奇——就最泛的意义上讲，就是情节曲折动人的故事。 #

很显然，《风声》也可以视为这样的一部《传奇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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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作者麦家是个热衷于谍战情报题材的作家。数学，天才，密码，异能人士，都是麦家经常用来创作的题材。

在《风声》中，关于「密码」的隐喻比比皆是。白小年因为「书法字体」被人栽赃；吴志刚经常唱的《空城计》是一部地下党对接符码，通过不停的停顿、唱法可以传达不同含义；老鬼通过在旗袍上绣出摩斯电码表达自己的最后衷曲…… #

我相信正是对密码与天才的热爱，令麦家在博尔赫斯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。 #

从另一角度讲，「解谜」又常常是一种构造故事的基本方法。它混合了「新奇感」与「故事」这两种吸引人的因素。人们在其中获得求知欲的满足，以及对异域世界的想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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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便在遥远的吟唱诗人的年代，人们就已经习养出了对远道而来者所带来的故事的渴望。 #

在他们眼中，诗人们已经身经百战、听得多啦。这片刻的安宁与激情，既让他们得以瞬间飞离大地和世俗，又令他们在另一层面上对英雄故事产生认同。

而由爱伦坡开启滥觞的侦探小说，可谓是将「解谜」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。 #

在博尔赫斯的故事中，「解谜」并不以情节曲折、引人入胜的姿态出现，毋宁说作者是在刻意间离这种效果。巴洛克式的叙事沉浸于自身的激情，而鄙视情节。「解谜」引发的情节张力变得极为克制。博尔赫斯要构建的是七宝塔，而不是常规的侦探故事。 #

《小径》是结构主义式的，所以它的关键不在于谜底，而是呈现的方式。博尔赫斯乐于搭建一个迷宫，至于这迷宫通向哪里，其本身存在有何实用价值，是不在考虑之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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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风声》却不能这般「为艺术而艺术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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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际上，这部电影丝毫不摒弃情节。相反，它期望通过情节的离奇与引人入胜，来吸引更广泛的观众。它不会像《小径》一样调动读者参与故事的阐释，却鼓励观众移情于人物，去猜测接下来发生什么、谁才是真正的鬼。 #

正是在这个地方，「如何将情报传出去」与「谁是鬼」得以平行展开，相互影响而又能各自独立。

也正是在这个地方，风声可以被视为「传奇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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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风声》同时含有浓浓的密室电影的意味。也就是说，在上述两个母题之外，它还暗含着第三个母题：如何走出密室。

对被审查的人来说，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全身走出密室。 #

王处长的存在，则给所有接受审查者的命运蒙上一层阴影：或许至少要有一人横着出去，才能结束这次审查。

而对于真正的「老鬼」来说，活着出去这种奢望甚至也成了次要条件。因为TA必须要在同志中伏之前传出消息，从而为之前的错误「负责」。 #

于是，对观众而言，除了「谁是老鬼」这一谜题之外，又衍生出另外一个谜题：老鬼怎样才能及时传出情报、以完成纠错？ #

这令观众在未能确知谁是老鬼之前风声原著五人真实身份，就已经对TA、TA背后同志的命运报以极大关切。家国情怀自是难逃煽情之嫌，然而观众一向热衷于观赏走钢丝，并对表演走钢丝的艺人报以极大关切。 #

此时的老鬼，正是那名「走钢丝者」。 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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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揪出内鬼」是电影百玩不厌的游戏。对此，黄SIR在《无间道》中有个非常恰当的比喻： #

两个傻瓜到医院换肾，他们在彼此口袋中放进一张牌，先猜出对方牌者，可以获得肾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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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琛说：你见过有人到火葬场跟死人握手吗？ #

说这句话时，韩琛霸气侧漏，一副胜利在握的样子。但就当时的客观情况言，如果只有一个傻瓜得救，那么无论这个傻瓜是谁，他与对方的握手都可视为「到火葬场跟死人握手」。 #

韩琛这么说的时候定然是骂黄SIR，然而他也未尝不是在说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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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他决然想不到「肾源飞掉、傻瓜全死」的结局。 #

所以说一个人的命运啊风声原著五人真实身份，就不知道，自己就不可以预料。哪怕做了二五仔，也不应放弃个人奋斗。 #

与《风声》高度相似的另一部电影，是昆汀·塔伦蒂诺的《落水狗》。同样是主情节发生在一个空间之内，同样是充满施虐镜头，甚至同样是内鬼活到了最后（《风声》是另一名内鬼活下来，而老鬼之死则被升华到成功传递情报的高度，这意味着任务的达成与故事的圆满）。 #

总结一句： #

一部电影混合了密室、谍战、甚至还有对纯文学作品《小径分叉的花园》的致敬，而能够一丝不乱。这对向来短于讲故事的当代本土电影而言，实在殊难可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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